姥姥离世三年了,想为姥姥写些什么的念头一直在心里盘旋着。在家里、在单位,在回家看望姥爷的路途中,总是想起姥姥的点点滴滴。今逢清明,对于姥姥无尽地思念顺着回忆的潮水,带着我走进姥姥那辛勤劳累、平凡而又伟大的一生!
姥姥,从小家道殷实,上有一个哥哥,下有一个弟弟,唯一的女孩得到了万般宠爱。因为父亲是教书先生。所以,姥姥从小就识文断字,七岁的她背着书包走进了学堂。“整个学堂当时就我一个女娃。”多年后,姥姥无不自豪地说。
天有不测风云,在兰州工作的哥哥因病突然去世,至死没查出病因。不出一个月,放学归来的弟弟被围墙砸倒夭折。连续痛失二子,姥姥的父亲经受不住打击,疯疯癫癫两年后也撒手西去,留下了当时只有十四岁的姥姥和小脚的母亲相依为命。
姥姥就这样从一个不解世事的小女孩,一夜之间成长为家里的顶梁柱。姥姥的母亲,是个目不识丁的农村妇女,接连不幸的打击让她身心饱受摧残。为了让她重新焕起生活的勇气,也为了农村传宗接代的旧观念,姥姥多方打听,在亲戚的帮助下,抱养了后来的舅爷。衰落的小院终于有了生机,笑容又重新挂在了母亲的脸上——“这个家终于有点家样了!”姥姥长出了一口气。
靠着亲戚的接济和队里的照顾,姥姥和母亲带着年幼的舅爷一路走来。以前的女孩结婚早,十八岁的姥姥在媒人的撮合下见到了姥爷。多年以后,姥爷说起当时见到姥姥的情景:一头乌黑油亮的长辫子,颀长而挺拔的身材。再加之媒人说姥姥是村里出名的巧手,能画画,会扎花,当时见一面就定下了。因为姥爷要当兵,所以婚事定下,等姥爷三年当兵回来后结婚。
二十一岁的姥姥怀惴着美好的梦想踏进了姥爷家的门。奢华的婚礼结束后,生活的面纱一点点揭开。原本年轻强壮的姥爷,因为当兵时超强的训练,变得体弱多病,手无缚鸡之力。姥爷家是一个大家庭,姥爷的兄弟们都有着不错的公职。但世态炎凉,他们并没有对唯一的哥哥一家怜悯有加。相反,家里家务的重担全都落在了姥姥的肩上。对此,好强的姥姥没有任何怨言,用柔弱的肩膀承担起了生活的重任。
这样的日子也没坚持多久,随着孩子们的出生,婆婆发话了:“你们家现在人多,负担重,你们单过吧。”几只碗,几双筷子,找了别人丢弃的一个院落,姥姥和姥爷带着孩子们离开了那个曾经付出太多心血的家,开始了白手起家的日子。
男耕女织的生活,对姥姥来说是一种奢望。姥爷的身体仍旧是病怏怏的,一天不吃饭可以,但一天不吃药绝对不行。也许正应了“久病成良医”这句话,长期吃药的姥爷已经成了半个医生,自己身体那里不舒服,不找医生,总是去药店配几种药来吃。邻家小孩生病了,正逢村医不在,孩子父母急得团团转,爷爷从自己吃的药里给配了几样,情急的父母给孩子服下,没想到刚吃了两顿,孩子竟然见好了。
生活似乎突然出现了转机,当时正好赶上乡镇上招收卫生员,姥姥说服大队组织,给姥爷交上了申请表。因为当过兵,姥爷的表很快就批下来了。经过三个月的卫生班培训,姥爷以一个卫生员的身份重新回到了村上,成了大队里的一名赤脚医生。
这里还有一个小小的插曲。当医生要用算盘,而姥爷不会。于是,姥姥手把手地教他。一天、两天……姥爷的口诀还记得七零八落。一气之下,新买的算盘被姥姥扔出了院子。笨人没脾气,姥爷讪讪地笑,一个珠子一个珠子捡回来,按好。原来绕口的口诀竟然记下了,就这样学会了算盘。
多年后,我学会计专业,暑假里去姥姥家玩,练习打算盘。姥姥还告诉我,学打算盘,口诀是基本功,只要口诀烂熟于心,想学不会都难。当然,这是后话了。
一个月十元的工资,不仅可以补贴家用。最大的益处是,因为有了事儿干,姥爷的身体竟然奇迹般的好了——忙碌的生活,让他的饭量增加,身体也慢慢胖了起来。
日子渐渐好转,要强的姥姥脑子里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。她决定建一座院落。找人,走关系,庄基地批了下来,没钱请不起人,姥姥每天放工后,就自己拉着架子车拉土。周末,带着孩子们一起干。长达半年的时间,姥姥用愚工移山的精神,拉平了一座院落,找专业师傅打通了窑洞,于是,一座有五孔窑洞的院落终于建成了。听妈妈说,院落建成那天,村子里人都赶来庆贺,他们是被姥姥的精神所打动。
姥姥手巧,能扎花,会画画,几乎全村的女人都找过她画过花扎过鞋垫,而她总是有求必应,从不推辞。以前农村人生小孩都不进医院,就是由村子里的“接生婆”接生的,姥姥就是最早的接生婆,但她也不同于其他的接生婆,她很重视清洁工作,她自己制作了一整套专门的接生用具,接生前一次次消毒,村子里经他接生的小孩儿都安然无恙。
姥姥还会纠正骨头,就是人们手腕、脚腕哪里骨头脱臼了,就会找她来纠正。不论农暑闲忙,田间地头,她都给人捻过骨。她的手法很是娴熟,十里八村慕名来找她的人不少,在我们老家早胜塬,没有几个人不知道她的大名。甚至有外村捻骨的还找她向她请教过。而她做这些,都是分文不收。农村人,来时给她提几个鸡蛋,临走时,她还再三推辞,让人家提回去。她说:“乡里乡亲的,帮个小忙,收你东西,我心里就不安生了。”
村子里有一个叫浩浩的人,从小痴傻。印像最深刻的就是,每年冬天,她都要将浩浩叫到家里来,给他量身裁一件棉衣,还再三叮嘱他,不要扔了,扔了就要挨冻了。当时年幼的小姨闲她爱管闲事,说浩浩的婶婶都不管他,你非亲非故的,操这个闲心。她训斥着说:“你做好自己就行了,管别人怎么做呢?再说,这么冷的天,想想浩浩待在冰窖似的窑洞里,还穿一身薄薄的衣服,我心里就难受的慌。”
1988年,我苦命的二姨因病去世,她的小孩大的三岁,小的才刚刚过了百天。姥姥忍受着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巨大悲伤,接过了抚养表弟、表妹的重任。表弟、表妹的每一步成长都渗透着她的心血。表妹出嫁时,在姥姥床前长跪不起。如若没有姥姥,我无能的姨父,断断是没有本事抚养两个孩子的。
虽然生活很是不易。但是,印象中的姥姥,从来没有蓬头垢面的时候。贫穷的年代,缺衣少穿,但母亲说他们从来没穿过破烂的衣服。即使再苦再累,外婆晚上不睡觉也要缝好孩子们的衣服。我上初中时,姥姥让我给她去街上买一双袜子,我拿了一双黑袜子回家,在院中的姥爷看见笑了:“买错颜色了,你姥姥的袜子必须是白颜色的,你啥时候见过她穿其它颜色的袜子?”第二天,姥姥自己跑了五、六里路,将袜子换成白色。带着同学去姥姥家,很多年后,同学还感叹:“你姥姥是我见过的最优雅的农村老太太。”
姥姥去世时,我的二姥姥哭倒在床前。二姥姥一生悲苦劳累,年轻时和二姥爷关系不睦,三天两头打架闹离婚,每次都是姥姥去劝架,帮她照顾小孩。晚年时二姥姥痛失爱子,生活凄苦,姥姥每次有好吃的都忘不了她。姥姥去世几日,二姥姥不停地喃喃自语:“这些年你为我没少操心,你走了,我有苦给谁说去?”听得我泪水涟涟。
姥姥的葬礼,周围十里八村的人都来了。连老公也感叹,一个普通的农村妇女,能受到这么多人的爱戴,实属不易。葬礼当天,村子里德高望重的八姥爷指着院子里的人群对我说:“这院子里五十岁以下的人,基本都是你姥姥接生的。”
姥姥走了,她走得安详而平静。但她的精神永存,她永远活在我们的心中。
【声明】“艺乡微刊”为原创文艺微刊。本文为作者李娟投稿并授权以“原创”刊发。配图来自网络。其他微信平台如若转载本文,必须保留文章来源和“艺乡微刊”二维码。
微信平台:hanqiaoshici
主编微信:hanqiao1981
投稿邮箱:476761767@qq.com
交流 Q群:584110918
稿酬发放:平台对投稿作者以文章赞赏金额的50%支付稿酬(稿酬在稿件发表一周后以微信红包的方式发放,请作者主动添加主编微信。限于人力,过期恕不追加;10元以下稿费不再发放。)
阅读奖励:稿件发表一周之内,阅读量每增加500,奖励5元。(阅读奖励与稿酬同时发放)
目前100000+人已关注加入我们
友情链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