为什么我的论文缺乏问题意识

我经营公众号，目前发了一百多篇小杂文，积累了十多万的阅读量，两千多个固定读者。可以说，我在写微信小文章方面，算得上一把好手。

但是我写起论文来，就是一只妥妥的菜鸟。

我写的论文，自己都不想看。更别说导师、编辑、评委了。但是我的微信小文章却常常出彩，动辄上百上千人阅读和转载。

我写小杂文，行云流水，思路清晰，短小精悍，不说一句废话。最重要的是：我的小杂文都在回答明确的问题。而我的论文呢？东拉西扯，啥结论都总结不出。

我最受欢迎的那几篇小杂文，题目都是直截了当的问句，以“为什么”开头，以大大的问号结尾：

“为什么陈寅恪的恪要读que？”

“为什么丹妮莉丝的自我介绍又臭又长？”

“人类学家还能不能好好说话？”

“蒙古族过不过中秋节？”

“哪里的兰州拉面最正宗？”

“虎口处梅花点状的刺青有什么含义？”

“如何问出杀伤力满格的讲座提问？”

“学术前辈们在我这个年纪在做什么？”

而我的大论文，则云山雾罩，我写着写着就迷茫了：我他妈的到底要回答什么问题？我他妈的写的这玩意有什么意义？这些论文题目，全都是名词短语，连问号都没有：

《流动人口影响下的“藏回”民族认同变迁》

《於菟仪式的结构人类学解读》

《领羊仪式的历史源流考证》

《齐家文化遗址中的蛙纹反映的“klu”神崇拜》

《四部医典挂图曼唐的绘画技法》

《北匈奴西迁去向再议》

这都是什么鬼。

我很想用一个疑问句做论文题目，但是不知为何，老师们和期刊编辑们不喜欢我们提出的问题。

《为什么某些地区的双语教育被搞成了一坨屎？》

《为什么牧民新村都是空宅？》

《为什么说藏语的不认为自己是藏族？》

《为什么假仁波切们可以逍遥撞骗？》

《藏族的居住禁忌有什么合理性？》

他们觉得，我们提出的问题太low了。可是，我们本来就是一群low人呀，何必装高深呢？困扰这个社会的，本来就是一堆很low的问题呀。比如，问题的焦点在三胖觉得“老子就他妈的看人不爽”，而不是“中观五蕴性空”。

没有任何一场战争是为了争论哲学问题而开战的。既然我们是研究这个世俗的社会，那何不从最low的问题入手，写最low的文章，一点一点往上爬，最后再爬进玄妙的哲学之门？毕竟大家都是肉胎凡人，何必客气。

手头有一本近期的某核心期刊，编辑们喜欢这样的题目，非常非常高大上，一点儿也不low：

《菩提中观如来藏心体的本来性和如如性》

《法本位镜像中的民族文化的空间属地》

《通古斯语亲属词称谓的性别维度和辈份维度》

《X县劳务输出的地域差异和类型差异》

《多元民族走廊和谐文化生态系统的构建》

我认输，这些题目我写不出。

为什么我的论文缺乏问题意识？这个问题，不如问成：为什么我提不出能够取悦导师和期刊评委的问题？

论文写作不同于杂文写作。论文先入导师仁波切的法眼，再入评委仁波切们的法眼，再入编辑仁波切们的法眼。而杂文是p2p，从作者脑袋里热腾腾地出炉，直接呈献给形形色色的普通读者，不需要任何中介。其实我这个人是有问题意识的，可是我提出的问题，第一关，就会死在教授们的办公桌上。我只好笨手笨脚地去模仿高手们的论文，试图提出一个逼格够高的问题。

论文读者为啥不喜欢我提的问题呢？因为他们是长辈，是牛逼学者，他们每天要看很多逼格很高的文章，所以口味很高。就好比被名厨伺候过的食客，口味就会变得特别刁。

而我的公众号的读者们宽容得多。我提出的问题，也是读者们关心的：为什么微信里谣言很多？造谣的人靠什么盈利？为什么人们都爱骂张艺谋？《长城》究竟烂在哪里？男朋友不接女朋友电话的时候跑哪去了？为什么吃人的老虎无罪？——这些问题，这群读者不care，那群读者就care。两千个读者里，总有几百个和我关心相同的问题的人。

谨以此文，祭奠我蹉跎的四月上半月，在过去的两周里，导师给我布置的小论文呢，一篇都没捏造出来。

睡觉去，再熬也无用。各位，晚安！

浪波切

4月16日夜

写于冻手斋

洞想原创©

关于作者：一个矫情的文人，没事就爱写文字；写了，还想让人看；看了，还想被评论；评论了，还想让你分享一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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